写在前面的话
前几天，与人扯谈，聊到23年前写的一篇小文，感慨良多。
当时，没有领导授意，没有让小嗲评优晋级的需求，更没有小嗲“请”我去写的客套，我不是新闻记者，也不是什么通讯员，竟一个人屁颠屁颠跑到小嗲屋里去采访他，他居然也煞有其事地对我大讲其道。回来就写，写了就投，居然在《岳阳晚报》发了一个较大的“豆腐块”。当时，芭蕉坳万家里一位退休干部对我说：“立功，你写了一篇好文章仔。”
现在，小嗲73岁了，患有严重的哮喘病，走路须靠拐杖。可他骑摩托很潇洒，我经常看到他骑着一辆轻便摩托车在张谷英的大街小巷“飙”——就像一朵轻盈的云，在不老不慢的时光里飘。我问他：“还记得放电影么？”他笑笑：“怎么不记得？”
培根说：“千万不要低估一句善言或一件善事的力量。”反观当下的乡村教育，我总觉得除了高悬师生头上的分数宝剑，还应该有点别的什么……
日历翻过一页，报纸成了故纸，年轮长满一圈，新闻成了旧闻。这篇小文早已成了昨日黄花，我和小嗲在各自的红尘里继续微不足道。小嗲，您的轻便摩托车让您以车代步，就让它载着您在幸福的时光里悠游吧……
山间车铃声
一辆20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出厂的五羊牌单车，一部20世纪七十年代流行的南京牌放映机，一台曾被人家当做废铁处理的小型发电机，这就是张谷英镇中心小学教师张小平的全部家当。他就是靠了这匹快要被淘汰的“黑马”，一边驮着影片，一边驮着心爱的放映机，涉溪流、越峻岭、翻崇山，在张谷英镇31所中小学校之间轮回放映百部爱国主义教育影片。
去年，当镇教育组决定抽调一名教师担任专职放映员时，有着二十多年党龄的张小平深深认识到：山里的孩子太需要革命传统教育了，让孩子们观看百部爱国主义教育影片是对孩子们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好办法。他不顾家人的反对、同事的劝阻，当即揭榜，欣然受命。
放映机是老牌的过时货，发电机是支离破碎快要“散伙”的组装品，但张小平丝毫也没有泄气。他自小就喜欢摆弄机械，凭着强烈的责任感和不多的一点天资，他硬是修好了放映机，装成了发电机。有时，为了一个零件，他上县城，进工厂，要折腾好几天，因为那机子都是老牌货，小型修理店里没得原件。
张谷英镇方圆三十余公里，31所中小学校散布在崇山峻岭之中，拿什么运机子呢？他想到了牛车，可本地耕牛本来就少，哪里有牛来帮他运机子？他又想到了马车，可本地哪来的马？买匹马儿？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他最后想到了家中那辆闲置很久、缺脚少腿的五羊牌单车。对，只能靠它了。矫正龙头钢圈，装上衣架轮胎，他终于找到了忠实的伙伴。
车是破的，机子是旧的，能保证万无一失么？张小平不可有半点大意。每次出发前，先检查车子，再检查机子，发现有问题，立即“医治”。每到一个学校，他总要校长安排一间最安全的房子给他，直到安置好他的伙伴，将房门钥匙拿在自己手中，他才放心休息。不知是他照料周到，还是伙伴诚实，总之，在他放映期间，从没塌过一场电影。
他总担心小孩子看不懂电影，这会影响放映效果的啊。他想他这个放映员还必须是个解说员。没有现成的解说词咋办？自己编。他编得最好的是《三毛流浪记》的解说词：“同学们，看，三毛在捡烟屁股，看到别人捡烟屁股能挣钱，他也去捡。三毛真有办法！”他的解说通俗、生动、有趣，亦庄亦谐，孩子们都爱听。每到一校，孩子们总是先问他：“张老师，有‘三毛’么？”他的解说词越编越好，《秋收暴动》、《铁道卫士》、《铁道游击队》、《苦菜花》……都被他解说得有声有色。放映时除了他抑扬顿挫、有庄有谐的解说和画面上的声音，你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
光看不想行么？不行，看了一定要想。他又想出了一个高招：每放完一个影片，他总是要向孩子们多次强调必须写观后感、影评。每到一校，他总是找语文老师要学生的作文本看，看看孩子们是如何写感想的。还真不错，去年芭蕉完小有三位学生的观后感在县委宣传部主办的爱教片征文活动中获奖。
他也有遭到别人误解的时候。同事说：“你五十岁了，呆在校里多好，一个人爬山过岭，披风破雨，吃百家饭，真是贱骨头？”家人说：“就你死脑筋，人家就兴讲个潇洒，你一个破烂担，沾了邪？”少数老师说：“都什么年代了，人家要看的是言情武打枪杀侦破的火爆片，谁还看你这老掉牙的‘黑白照’？”也有人为他献计：“完成任务还不简单？叫放喜庆电影的顺搭放一场，不就完事了？”每逢听到这些“奉劝”，他总是耐心解释：“生活水平提高了，条件改善了，可教育还是要的啊，发展经济，就不对学生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了？”
张小平确实很普通，很平凡——平头，布衣，矮矮的，胖胖的，鼓鼓墩墩。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山村民办教师，但他以一个共产党人的使命感鞭策自己，在平凡的生活中塑造了一个共产党员的高大形象。
他不乘公汽，不搭摩托，骑着那匹不显眼的“黑马”，翻山越岭，校校必到。北到与公田接壤的师堂、泉水，东至与平江搭界的龙洞、仁义、桂峰，每一所学校都留下了他深深的脚印。
巍巍群山间，蜿蜒山道上，我们听到的是那一串串清脆、深沉的车铃声……
（小文刊于年3月1日《岳阳晚报》“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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